魯迅論青年躺平、發(fā)聲、做事及其它
1 論躺平
近來很通行說青年;開口青年,閉口也是青年。但青年又何能一概而論?有醒著的,有睡著的,有昏著的,有躺著的,有玩著的,此外還多。但是,自然也有要前進(jìn)的。
——《華蓋集·導(dǎo)師》
2 論導(dǎo)師
要前進(jìn)的青年們大抵想尋求一個導(dǎo)師。然而我敢說:他們將永遠(yuǎn)尋不到。尋不到倒是運氣;自知的謝不敏,自許的果真識路么?凡自以為識路者,總過了“而立”之年,灰色可掬了,老態(tài)可掬了,圓穩(wěn)而已,自己卻誤以為識路。假如真識路,自己就早進(jìn)向他的目標(biāo),何至于還在做導(dǎo)師。說佛法的和尚,賣仙藥的道士,將來都與白骨是“一丘之貉”,人們現(xiàn)在卻向他聽生西的大法,求上升的真?zhèn)?,豈不可笑!
但是我并非敢將這些人一切抹殺;和他們隨便談?wù)?,是可以的。說話的也不過能說話,弄筆的也不過能弄筆;別人如果希望他打拳,則是自己錯。他如果能打拳,早已打拳了,但那時,別人大概又要希望他翻筋斗。
……
青年又何須尋那掛著金字招牌的導(dǎo)師呢?不如尋朋友,聯(lián)合起來,同向著似乎可以生存的方向走。你們所多的是生力,遇見深林,可以辟成平地的,遇見曠野,可以栽種樹木的,遇見沙漠,可以開掘井泉的。問什么荊棘塞途的老路,尋什么烏煙瘴氣的鳥導(dǎo)師!
——《華蓋集·導(dǎo)師》
3 論大項目
名人,闊人,商人常常玩這一種把戲,開出一個大題目來,熱鬧熱鬧,以見他們之熱心。未經(jīng)世故的青年,不知底細(xì),就常常上他們的當(dāng);碰頂子還是小事,有時簡直連性命也會送掉,我就知道不少這種賣血的名人的姓名。
——1934.12.10,致蕭軍、蕭紅
4 論犧牲
中國的有志于改革的青年,是知道死尸的沉重的,所以總是“請愿”。殊不知別有不覺得死尸的沉重的人們在,而且一并屠殺了“知道死尸的沉重”的心。
死地確乎已在前面。為中國計,覺悟的青年應(yīng)該不肯輕死了罷。
——《華蓋集續(xù)編·“死地”》
5 論殺戮
一,我的一種妄想破滅了。我至今為止,時時有一種樂觀,以為壓迫,殺戮青年的,大概是老人。這種老人漸漸死去,中國總可比較地有生氣。現(xiàn)在我知道不然了,殺戮青年的,似乎倒大概是青年,而且對于別個的不能再造的生命和青春,更無顧惜。如果對于動物,也要算“暴殄天物”。我尤其怕看的是勝利者的得意之筆:“用斧劈死”呀,……“亂槍刺死”呀……。我其實并不是急進(jìn)的改革論者,我沒有反對過死刑。但對于凌遲和滅族,我曾表示過十分的憎惡和悲痛,我以為二十世紀(jì)的人群中是不應(yīng)該有的。斧劈槍刺,自然不說是凌遲,但我們不能用一粒子彈打在他后腦上么?結(jié)果是一樣的,對方的死亡。但事實是事實,血的游戲已經(jīng)開頭,而角色又是青年,并且有得意之色。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見這出戲的收場。
——《而已集·答有恒先生》
6 論過激罪
數(shù)年以前,中國的學(xué)者們曾有一種運動,是教青年們躲進(jìn)書齋去。我當(dāng)時略有一點異議,意思也不過怕青年進(jìn)了書齋之后,和實社會實生活離開,變成一個呆子,——胡涂的呆子,不是勇敢的呆子。不料至今還負(fù)著一個“思想過激”的罪名,而對于實社會實生活略有言動的青年,則竟至多遭意外的災(zāi)禍。譯此篇訖,遙想日本言論之自由,真“不禁感慨系之矣”!
——《譯文序跋集·〈書齋生活與其危險〉譯者附記》
7 論城府
稚氣的話,說說并不要緊,稚氣能找到真朋友,但也能上人家的當(dāng),受害。上海實在不是好地方,固然不必把人們都看成虎狼,但也切不可一下子就推心置腹。
……
青年兩字,是不能包括一類人的,好的有,壞的也有,但我覺得雖是青年,稚氣和不安定的并不多,我所遇見的倒十之七八是少年老成的,城府也深,我大抵不和這種人來往。
——1934.11.12,致蕭軍、蕭紅
8 論進(jìn)化
我一向是相信進(jìn)化論的,總以為將來必勝于過去,青年必勝于老人,對于青年,我敬重之不暇,往往給我十刀,我只還他一箭。然而后來我明白我倒是錯了。這并非唯物史觀的理論或革命文藝的作品蠱惑我的,我在廣東,就目睹了同是青年,而分成兩大陣營,或則投書告密,或則助官捕人的事實!我的思路因此轟毀,后來便時常用了懷疑的眼光去看青年,不再無條件的敬畏了。然而此后也還為初初上陣的青年們吶喊幾聲,不過也沒有什么大幫助。
——《三閑集·序言》
9 論幼稚
我們要說現(xiàn)代的,自己的話;用活著的白話,將自己的思想,感情直白地說出來。但是,這也要受前輩先生非笑的。他們說白話文卑鄙,沒有價值;他們說年青人作品幼稚,貽笑大方。我們中國能做文言的有多少呢,其余的都只能說白話,難道這許多中國人,就都是卑鄙,沒有價值的么?至于幼稚,尤其沒有什么可羞,正如孩子對于老人,毫沒有什么可羞一樣。幼稚是會生長,會成熟的,只不要衰老,腐敗,就好。倘說待到純熟了才可以動手,那是雖是村婦也不至于這樣蠢。她的孩子學(xué)走路,即使跌倒了,她決不至于叫孩子從此躺在床上,待到學(xué)會了走法再下地面來的。
——《三閑集·無聲的中國》
10 論利己主義者
我現(xiàn)在對于做文章的青年,實在有些失望;我看有希望的青年,恐怕大抵打仗去了,至于弄弄筆墨的,卻還未遇著真有幾分為社會的。他們多是掛新招牌的利己主義者。
——《兩地書·八五》
11 論發(fā)聲
青年們先可以將中國變成一個有聲的中國。大膽地說話,勇敢地進(jìn)行,忘掉了一切利害,推開了古人,將自己的真心的話發(fā)表出來。——真,自然是不容易的。譬如態(tài)度,就不容易真,講演時候就不是我的真態(tài)度,因為我對朋友,孩子說話時候的態(tài)度是不這樣的。——但總可以說些較真的話,發(fā)些較真的聲音。只有真的聲音,才能感動中國的人和世界的人;必須有了真的聲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同在世界上生活。
——《三閑集·無聲的中國》
12 論做事
愿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fā)聲的發(fā)聲。有一分熱,發(fā)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發(fā)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陽,我們自然心悅誠服的消失,不但毫無不平,而且還要隨喜贊美這炬火或太陽;因為他照了人類,連我都在內(nèi)。我又愿中國青年都只是向上走,不必理會這冷笑和暗箭。
——《熱風(fēng)·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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