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0--永不忘卻的記憶
作者:虎王 來源:美篇 日期:2018-06-26 點擊:
前不久看到農墾總局摘牌,不禁讓我和母親感嘆唏噓,回憶起北大荒、850那個讓我們永生難忘的地方。
我的父親--王輝是福建省福州市人,是開閩王王審知的第三十六代孫,一個地地道道的南方人。福州市第三中學的高材生。

這是全真照片未做任任何處理
因家中變故放棄考大學的機會,主動參加鷹廈鐵路建設,在王震將軍的麾下成為了一名光榮的鐵道兵戰(zhàn)士。

照片是父親赴北大荒前在北京留影---真帥!??!
我的母親——許小妙是一名馬來西亞歸國華僑。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期母親在海外欣聞新中國成立,懷揣著參加祖國建設的赤子之心,勇敢地從她居住的小鄉(xiāng)村來到馬來西亞沙撈越州的首府古晉,找到一份教人縫紉機繡花的工作,拼命掙錢以**回國的路費。期間她接觸到進步的中國學生,參加他們的秘密活動,做好準備和他們一起返回祖國參加新中國的建設。1953年7月5日滿懷報效祖國的愿望和理想,母親踏上歸國的征程,在沙撈越古晉乘上“拉亞布魯克”客輪,兩天后轉赴新加坡停留10多天接受當地政府的嚴格審查,后乘“芝利華”號在海上航行了五天五夜幾經周折回到祖國。

母親許小妙在歸國時的輪船上。
回國后就讀于著名僑領陳嘉庚先生創(chuàng)辦的廈門集美中學。陳嘉庚先生曾被毛澤東主席稱譽為"華僑旗幟、民族光輝"。在這里受到了校主嘉庚先生的教導,受到了“誠毅”校訓的熏陶。在集美的短暫時光對我母親一生影響深遠,可見教育對一個人世界觀、人生觀的形成是不可估量的。后來母親響應共青團福建省委的號召積極參加鷹廈鐵路建設,成為了一名光榮的鐵道兵戰(zhàn)士。

這是母親保存了62年的青年團福建省委贈送的《福建青年筑路隊》鷹廈鐵路----紀念章
我的父母相識、相交、相愛于王震將軍麾下的鐵道兵8507部隊。他們跟隨部隊走南闖北,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建鷹廈鐵路、筑包蘭鐵路,為新中國的鐵路建設立下了汗馬功勞。1958年3月他們一同響應國家的號召:積極奔赴北大荒,他們是當年踏上莽莽荒原的十萬轉業(yè)官兵洪流中的一員。

60多年前的照片見證著愛情的永恒
據父母回憶:他們是1958年3月隨部隊一路顛簸傍晚時分來到密山地界,遇見一位自稱是隊長的人帶他們來到一間大草屋,這就是俗稱的“馬架子”。北大荒墾荒官兵搭建的馬架子,是用泥巴和樹枝搭成的窩棚,用幾根圓木搭成"人"字形的骨架,糊上一層泥墻,再蓋上東北特產的"洋草",在兩頭開個門就建成了。

這張照片中父親身后就是馬架子草屋
草屋內沒有床連東北的土炕也沒有,他們在地上鋪一層厚厚的洋草或者豆秸,就成了兩排通鋪,雖然也有北方大炕的形狀,但是不能像炕那樣燒火取暖。晚上父母和他們的戰(zhàn)友們就是躺在豆秸上,不分男女都在一個通鋪上睡覺。冬天他們穿著棉衣棉褲甚至連鞋也不脫就上“炕”睡覺了。馬架子中間有個大鐵桶里面燒著木柴取暖,常常是早上起床的時候大鐵桶里的木柴已經燃盡,零下二三十度的馬架子里面和天寒地凍的外面沒什么區(qū)別。大家起床時互相看一眼,每個人的眉毛、胡子、鬢角上都是白毛,再看看大家的被頭都是硬邦邦的。荒原上新來的墾荒者幾個月沒刷牙也沒好好地洗個臉,更別說洗澡了。所住的馬架子屬于集體宿舍,吃喝拉撒都很透明沒法"隱私",洗澡更成問題。我的父母都是南方人,從小的生活習慣是要天天洗澡的,到了北大荒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幾個月不能洗澡甚至連擦澡都沒有可能,著實讓他們受不了。這樣艱苦的生活環(huán)境對于現在的人來說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照片中:面對莽莽荒原父輩們豪情滿懷。
我的父輩們沒有逃兵、沒有退卻,他們充滿理想、他們憧憬未來、他們身在茅屋、胸有藍圖,他們有的是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和艱苦創(chuàng)業(yè)戰(zhàn)勝一切困難的英雄氣概。
就在祖國北疆有這樣一片神奇的黑土地,正在悄悄地迎接它的新主人。1958年4月在密山火車站廣場,王震將軍站在臨時搭起的臺子上,面對一大批復轉官兵召開了動員大會,傳達黨中央毛主席的指示:屯墾戍邊,向地球開戰(zhàn),向荒原要糧。王震將軍在北大荒的腹地850農場親手點燃了軍墾第一把荒火。

身為王震實驗田的技術員---父親正走在北大荒剛剛開墾的處女地上。
隨后陸陸續(xù)續(xù)到來的十萬復轉官兵就在這亙古不變的荒原上開始了舉世矚目改天換地的壯舉,他們用滿腔的熱血,打響了向荒原要糧的新戰(zhàn)役。

跟在拖拉機后扶犁耕地的墾荒人中有父親的身影。
向荒原要糧不是只憑一股熱情工作,是要在科學的指導下開展進行的。王震的試驗田就設在850農場五分場七隊,我的父親很榮幸就是王震實驗田的農業(yè)技術員,母親是這個生產隊的副隊長負責婦女工作。

父親和科研所的技術員錢益民在查看農田。
每當將軍來視察,農場場部都會用王震部長(將軍已經是中國第一任農墾部部長了)的蘇聯(lián)伏爾加小車來接父親去場部匯報,并陪同王震部長視察試驗田。我小的時候常常聽父母談起王震將軍。說他怎樣的親臨田間地頭,看試驗田的莊稼,詢問長勢,了解產量,和大家一起研究如何科學種田,如何提高產量,如何為復轉官兵排憂解難。至今母親還完好的保留著將軍視察時的一張照片,那天將軍來到七隊五號地看見母親和婦女一起在開荒,他伸手準備接過婦女小孫鋤頭的動作被抓拍了下來。母親非常珍視這張早已泛黃的老照片,如今60多年過去了已經86歲高齡的母親還會經常戴著老花鏡、拿著放大鏡翻看。

在這照片的后面當年母親簡單地備注了一小段文字:部長勉勵職工家屬要多開荒耘地(七隊)。

母親當年用心的注釋如今墨跡已淡,但是每當談起此事,母親總是娓娓道來,好像當年的情景就在她的眼前,記憶從未淡去。。。。。。
小時候聽父親談起王震將軍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時候由于將軍胃切除手術不久,醫(yī)生囑咐每餐不能多吃,要少食多餐,就是這樣一位帶著嚴重疾病的半百的老人,為了開墾大荒原,為了能給國家多交糧,拖著病弱的身體和年輕人一起下田開地、在云山水庫工地抬土筐,在莽莽荒原上四處奔波。還有一件事我感覺特別有趣,就是將軍是湖南人,說話或是作報告總是操著很重的湖南家鄉(xiāng)口音,帶著罵娘的口頭語,讓很多的年輕婦女聽得很不好意思。

1958年的“模特”,身穿那時的“時裝”,亙古荒原就是她們的T臺,墾荒勞動就是她們的“貓”步,她們是多么地自信和充滿活力。
將軍雖然說話帶著罵人的口頭語,但是他非常的平易近人特別關心這些復轉官兵的工作、學習、生活、甚至找老婆他都要操心。據說為了讓老復轉官兵能有個安穩(wěn)的家,解除后顧之憂,他特批老兵回老家找老婆,同時動員山東、四川支邊青年積極來北大荒工作。據說多年后在老將軍晚年,82歲最后一次重返850,當他看見這些復轉官兵兒女成群、家庭和睦的時候,腳踩著早年曾經奔波過的黑土地他感慨的說:這是他一生中下過的最正確的命令。
我和哥哥我們兄妹二人都出生于北大荒這片黑土地。哥哥生于1958年大躍進年代,我的哥哥名字中帶著那個時代的鮮明印記:有一個“躍”字。

這張照片拍攝于哥哥出生的前一天(母親又有備注),是母親和李彭正阿姨。破舊的衣服遮不住北大荒第一代墾荒女人們的風華絕代,她們就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人。。。。。。
父親在世的時候經常說起哥哥出生那天發(fā)生的事情。1958年十一月的北大荒天寒地凍,當時父母在850農場五分場二隊工作。以前父親常?;貞洠耗菚r北大荒是一片荒涼地,野獸出沒,夜晚行路遭遇個把豺狼野獸毫不奇怪。母親陣痛的那天晚上大雪紛飛,因二隊沒有接生醫(yī)生,父親那晚身穿大皮衣,頭戴狗皮帽子,手提大柞木棍獨自一人穿過一片樺木林,現在想來頗有點武松打虎的意味。他冒著漫天大雪頂著大煙炮去五公里外的一隊請醫(yī)生到家里來接生。一聲洪亮的啼哭聲宣告著:北大荒的第二代人誕生了,在破舊的茅草房里,泥巴墻邊,豆秸鋪上大躍進的寶寶出生了,那時我的父親才二十出頭。

照片上:大躍進萬歲!-----為歷史留住了瞬間。
母親的孕婦餐、月子餐都是吃的集體食堂做的豆腐和面條,母親說:那個時候能吃上面條已經阿彌陀佛了,這都是病號才能吃的飯菜。可見建設初期的北大荒墾荒者們是在多么艱苦的條件下生存的。
我是1962年出生的,三年自然災害剛剛過我就降生了。

56年前:斑駁的土火墻前是北大荒的第二代人。
父母親回憶:到了1961年的時候生活條件好了一些,父母有了自己的住處,父親自己動手壘了一個雞窩可以養(yǎng)幾只雞。母親懷我的時候為了將來坐月子,父親很早就買了一窩雞,母雞帶著小雞,計劃把雞養(yǎng)大了剛好坐月子用。沒想到一場瓢潑大雨過后,半大的小雞在屋檐下都被淋死了。爸媽下班回來一看,心痛的難以言喻。母親記憶猶新地:有一只大點的黑色小雞在雨中掙扎,母親抱在懷里暖著它,可是最終也沒救活,想好的月子里的營養(yǎng)美味餐也泡湯了。。。。。。那時候物質貧乏大人孩子都沒有什么東西吃,母親在馬來西亞的親人得知國內的境況,經常會寄來煉乳、奶粉、糖精等等的東西來接濟我們的生活。外公外婆還寄來很多漂亮的小裙子等等的衣服。

媽媽保存的老照片中很多是在這個位置拍攝:在850農場廠果園里,背后是地標----老水塔和五至六樓。
當時農場的孩子們穿的衣服非常普通,孩子多的家庭都是小的孩子撿哥哥姐姐的衣服穿,甚至男孩還穿姐姐退下來的花衣服。我很幸運,母親是歸僑有海外家人的資助,母親總是精心地打扮我,現在從媽媽珍藏的相冊里仍然可以看到:我小時候穿著各種各樣的裙子就像洋娃娃一樣漂亮,在850東北那嘎達真是獨一無二老厲害了。

穿著外公從馬來西亞寄來的布拉吉。
父母也給我起了一個具有時代烙印的名字:紅。
在我和哥哥出生期間,父親先是忙著參與云山水庫的建設,后來是部長試驗田的管理和技術指導。

豐收了,父親摸著沉甸甸的的麥穗真是開心呀!
夏天挖排水溝、冬天上山伐木。。。。。。

照片上:青年突擊隊的紅旗飄揚在豐收的麥田里--父輩們滿眼的喜悅和希望(甘家駒和父親)
母親說父親從來沒有因為母親懷孕、生孩子而耽誤工作,也沒有特意地陪伴母親。1962年11月母親生完我不久得了急性闌尾炎,父親急忙送她到裴德醫(yī)院做手術,那時我才幾個月。據母親說:還是兩位叔叔阮大官、李列權(父母的**)把我從托兒所抱回家看護,搞笑的是這兩個人本身都是毛頭小伙都還未結婚,根本不會哄孩子,何況還是一個才八九個月的小嬰兒。我就是在這樣的艱苦壞境中出生的,也是在那個純真的、互幫互愛的環(huán)境中漸漸長大的。那時的人們一心撲在工作上,不計較個人得失,沒有什么怨言,滿腔熱忱地參加祖國建設,心很純真。在母親身孕期間父親也照樣是在云山水庫參加勞動競賽,挖排水溝不僅要完成土方量,還要爭先進奪紅旗。設想一下:一個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在福州夏天高溫近40度甚至更高,到了東北大冬天零下近40度,進入深山老林伐木,這樣的溫差對人類絕對是一個極限挑戰(zhàn)。

艱苦的北大荒連理發(fā)員都沒有,由于父親是天然的卷發(fā),照片上看: 父親的頭發(fā)多長呀,亂糟糟的真是太有特色啦!
我的父親和他的戰(zhàn)友們克服了種種的困難,拋家舍業(yè),在這片人煙罕至的荒原用青春和汗水一筆一筆地描繪著北大荒未來的美麗藍圖,他們的壯舉是何等的可歌可泣。
我的父親是個積極向上、樂觀開朗、剛直不阿、博學睿智的人,在北大荒艱苦奮斗了25年,將自己人生的最美年華都奉獻給了北大荒、奉獻給了850。在文化大革命期間他曾經受到過不公正的待遇,本來在商店工作的他被下放到窯廠去燒磚,在那里他和商店主任花國英一起脫坯燒窯做磚。媽媽經常提起一件事,一天下班的時候一連磚瓦廠那邊電閃雷鳴就要下大暴雨了,我父親扛著鐵鍬趕緊往家跑,一個閃電劈下來,父親恰好被打倒摔在地上,起來后跑回家父親和同事都跟我母親學說這事。母親在沒人時后怕地說:在那個可怕的年代,很幸運沒有被打死,如果那個雷打的再正一點,真的死了連追悼會都不會開。。。。。。當年父親因海外關系所遭到的不公正待遇讓父親很不理解,但是這并沒有改變他對850的熱愛,對那片黑土地的眷戀。直到他去世前,他將他銀行的存款卡交給我們兄妹的時候,我們才知道他取款的密碼前三位數就是:850這個數字??梢?ldquo;850”這幾個數字不僅僅只是曾經的部隊番號、農場名字,它已經永久地融入了我父親的血液乃至靈魂了。。。。。。
我的母親心地善良、吃苦耐勞、愛憎分明、嫉惡如仇。從地球最熱的地方——赤道來到地球最冷的地方——東北,環(huán)境上、生活上、習慣上、理念上各種的不一樣,她所遇到的困難是常人無法體會的。1961年3月母親到七隊任副隊長,每天帶領婦女早出晚歸,進行田間作業(yè),

照片中撒化肥的美女中有媽媽的倩影。

工間休息留下了珍貴的紀念---在60年前哦 !
母親還要帶“三八機耕組”,女子包車組,還要管幼兒園。

新中國第一代女拖拉機手。

這些優(yōu)秀婦女隊長們-----我很自豪這里面有我的母親。
上級領導及黨組織很關心她這個少有的歸國華僑(全850只有兩個歸僑,還有一個是母親的好朋友,是新加坡歸僑名叫白雪茹)。母親記得:王震部長經常來視察試驗田,隨同部長一起來的還有部長秘書處處長王桂林,當他知道母親的情況后,連夜專訪父母居住的10平方米的小草屋。在昏暗的煤油燈下與父母促膝談心,噓寒問暖,關心并鼓勵母親扎根邊疆,實現理想。同時又囑咐廠領導:一個僑生,一個女孩子,不遠萬里回歸祖國,從赤道上來到北大荒,多么不容易,多么勇敢,需要多么大的勇氣和決心。在這么艱苦的條件下,毫不動搖,而且表現這么突出,非常不容易,非常難得。吩咐各級領導要對我母親加倍關心愛護,要保護好我的母親。

照片中母親帶領三八機耕組在制作顆粒肥
母親說王桂林處長的話像一劑興奮劑,讓她感到再怎么苦和累都是值得的,越苦越累就越光榮。上級領導的肯定和關懷讓母親感到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她更加努力的工作,忘我地投入到學習和勞動中。通過這件事我們可知:對一個人的肯定、認可、鼓勵能夠大大激發(fā)人們的上進心,正能量讓一個人的小宇宙瞬間爆發(fā)。
隨著農場的發(fā)展我們的生活改善了很多,我的父母都來到850農場場部工作。到了場部父親始終在商店工作,歷任商店采購員、會計直至商店主任,母親在大食堂、科研站和商店工作。

母親背后的樓房就是我們居住多年的五至三,在這座樓房里發(fā)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我的父母從來服從組織分配,干一行愛一行,對工作兢兢業(yè)業(yè)。父親在采購員工作崗位上工作了多年,除了農場的農機和農業(yè)生產用品除外,850農場全場職工的吃喝拉撒用品都是經過我父親的手采購回來,父親責任重大。父親長期駐在在連珠山的總局采購站,家里就是母親和我在家(為了父母能更好的的工作,我的哥哥從小1963年初就被父親送回福州老家,由我祖父代為撫養(yǎng))。這樣的家庭狀況逼得我從小就要喂雞喂鴨、洗衣做飯、收拾房間學做家務,因為我個子小為了搟面條,我要站在炕邊的小凳子上才能完成。從小就懂得體恤和幫襯父母,同時也鍛煉了我自理生活、自主工作、合理安排時間的能力。我們這些墾荒者的第二代幾乎都和我一樣有著大致相同的經歷。。。。。。
后來我們整個農墾總局都被軍管,850農場變成了沈陽軍區(qū)黑龍江省生產建設兵團4師38團,使用的是:鐵字406信箱。本來就是由復轉官兵組成的農場重回軍事管理,我們從小是按起床號起床,聽熄燈號睡覺,一切作息行為都是和部隊一樣的,墾荒者的第二代人是一批聽著軍號長大的孩子,這些軍事化的管理使我們從小就養(yǎng)成了遵守時間、遵守紀律、整齊劃一、一切行動聽指揮的好習性,這些對于我們的一生都具有非凡的意義。
隨著時光的推移,850又迎來了一大批來自全國各地的知青,從最早的63、64、年北京知青,到65至68年的上海、天津、寧波、哈爾濱知青等等。這批知青為農場帶來了城市的氣息,文化的氣息,打開了人們觀看世界的視野。
我們就是這些知青的學生,我們在他們的教育下進了小學,讀了初中,上了高中,有些人還參加高考上了大學。而我的父母和這些知青也結下深厚的友誼,有些人成了我父母終生的朋友。
有幾件小事母親回想起來記憶猶新。我的父親性格開朗、風趣幽默、博覽群書、文思敏捷,年輕的時候長得英氣逼人是公認的美男子,真是帥到不行。父親最為推崇毛主席的詩詞、魯迅文集和古典小說《紅樓夢》,閑暇之余總是在研讀這些文學作品,并講給我聽。一個常常來我家玩的北京知青徐莎莎非常欣賞我父親對文學的理解,他們在我家僅有二十五平方的小房子里討論文學、談古論今、暢所欲言。后來了解到她的父親就是大導演、著名戲曲劇作家胡沙,其代表作有《小二黑結婚》,她是家學淵源。還有一個北京知青葛萬成父親是當時駐巴拿馬的外交官,也常常來家里聊天,講的都是京城里發(fā)生的事情,我們這些小屁孩雖然很小,但是對遙遠的京城里發(fā)生的大事還是聽得津津有味的。。。。。。這些離開了大城市來到北大荒的知青中有許多大人物的后代,文化大革命時期為免遭迫害,王震的兒子也隱姓埋名,悄悄地來到850的修配所當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和這里的人們同吃同住,農場敞開了母親般的胸懷保護了共和國將軍的后代。本來在北京上海的大城市生活很優(yōu)越,來到北大荒到生產隊開荒、種地(雖然農場大部分是機械化作業(yè)),但是對于那些嬌生慣養(yǎng)的城市孩子來說還是具有很大考驗的。記得媽媽單位有個上海女知青叫毛建婭,長著一頭天然的卷發(fā),臉長得白白胖胖的像洋娃娃一樣很漂亮,說起話來的嗲嗲的。

照片是知青在表演藏族舞,右邊這個人是上海知青董仁玲,另一個人老媽也不記得了。

照片中就是:上海知青毛建婭(右側)和尹鳳麗(左側)
分配毛建婭的工作是在奶牛隊每天給母牛擠奶。剛開始的時候她嚇得要死,怕牛踢著她根本不敢靠近奶牛,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鍛煉,她放牛、擠奶都干的非常出色,我們每天早上都能喝到奶牛隊送來的鮮奶,那時候鮮奶5分錢一斤,而且牛奶的表面有厚厚的一層油,可香了。即使是這樣,兵團的生活比照北京、上海這些大城市那還是差得很多的,所以當有一次我母親做了炒面送給幾個上海青年吃的時候,這幾個家世顯赫的女孩連聲歡呼:雪中送炭了!在現在看來那么普通的吃食當時她們全都吃的無比香甜。母親說到現在她還記得她們當時高興的樣子。她們一個是當時上海港務局局長的女兒袁莎玲;另一個是時任《解放日報》總編輯的女兒梁新來;再一個就是當時沈陽軍區(qū)政委的女兒張聶耳。

這是多年后的上海知青張聶耳寄給母親的照片。
多年后當媽媽與張聶耳聯(lián)系上的時候她已經是知名女作家、北京市抗癌明星了?,F在媽媽沒事的時候還會念叨她們,那幾個風華正茂的女孩、那幾個青春煥發(fā)的女孩、那幾個活潑灑脫的女孩。。。。。。
1978年科學的春天來到了,就在我為參加高考緊張備戰(zhàn)的時候,7月我母親查出有可能得了乳腺癌,40年前在黑龍江省虎林縣850那個小地方,乳腺癌患者僅此一例,醫(yī)院的醫(yī)生建議我母親去大城市的大醫(yī)院檢查治療。父母決定到上海我舅舅處想辦法。很快母親就被上海的黃浦區(qū)腫瘤醫(yī)院確診,罹患乳腺癌并在此做了大面積切除手術,胸腔和腋下的淋巴系統(tǒng)全部切除,縫了五十多針。母親回憶說:醒來時我的舅舅要馬上給我遠在850的父親打電報,母親當即阻止說:不行。因當時正逢文革后恢復高考,我在緊張地備考,機會難得,這是改變命運的關鍵時刻。如果不小心被我知道母親得了癌癥還做如此大的手術,高考一定受到影響,舅舅聽了母親的話取消了打電報的想法,改為寫信向父親匯報情況,父親是在母親手術很多天后才趕到上海來伺候母親的。40年過去了,母親可以說是一個真正的抗癌明星?,F在雖然母親身患高血壓、糖尿病、心衰、嚴重的頸椎和腰椎肩盤突出,但是她頑強地和這些疾病抗爭,樂觀生活。她是個普通的女人,但更是一個閱盡世間滄桑,勇于面對生活的女人。她常常說:我們是北大荒人什么苦沒吃過?這點困難算什么!
后來因為我母親身體的原因,經國務院僑辦出面協(xié)調,我的父母于1982年6月調回父親的故鄉(xiāng)福州,被分配在福建省連江縣長龍華僑農場工作,父親1984年開始任長龍華僑農場場長六年,

照片 中父親在福建連江長龍華僑農場茶山與歸僑職工一起。
1990年12月調任福州華僑塑料二廠副廠長、廠長,1997年8月退休。期間我父親在1989年的冬天還曾帶著華僑農場的朋友回了趟黑龍江。離開北大荒八年,他日思夜想著那片他揮灑過青春汗水的地方,到了850農場探望了許多還生活工作在這里的一些老朋友、老戰(zhàn)友。據父親回來說:那年的冬天雪特別大,他們在沒膝深的大雪里四處打聽終于找到了父親的老朋友花國英。那天在老花家的熱土炕上他們把酒言歡,互吐衷腸,一醉方休。同去的福建歸僑朋友目睹他們的深厚友誼,都深受感動淚灑衣衫。
2006年我父親患肺癌晚期,他非常思念這些在北大荒交下的同事朋友,想和他們再見上一面。四月底在父親原來的徒弟上海知青樂偉特和他的愛人寧波知青包天霞的組織倡導下,原沈陽軍區(qū)黑龍江省生產建設兵團4師38團商店的部分戰(zhàn)友(是的,他們互稱戰(zhàn)友)在上海相聚了。

2006年38團商店戰(zhàn)友上海聚會,父親最后一次看看戰(zhàn)友。。。。。
那時父親應該已知自己時日無多,抱重病之軀赴戰(zhàn)友之約。見面時每個人不分男女與父母都是熱烈擁抱,百感交集,在北大荒的共同歲月使他們建立了生死與共的戰(zhàn)友情誼。父親在牛棚時的難友花國英雖然已經年逾八旬還風塵仆仆地從山西趕來,兩個戰(zhàn)友見面和分別時的久久擁抱讓旁人不禁潸然淚流。

父親和難友花國英在上海見面、分別都緊緊擁抱。
我和母親、兒子一起陪伴父親的上海之行,圓了他再見850(或者說38團)戰(zhàn)友一面的心愿,父親說:今生已無遺憾。
父親去世的時候他退休的單位福州華僑塑料二廠為他召開了隆重的追悼會,自發(fā)送花圈、送行和來開追悼會的人眾多,我們西莊是個3000多人的大村,這里的人們議論:來這樣多人的追悼真是前所未有。福州華僑塑料二廠領導所致悼詞是這樣說的:王輝同志一生熱愛祖國,熱愛中國共產黨,光明磊落、堅持原則,組織觀念強、聽從組織分配、工作認真負責、遵守法紀、艱苦樸素、為人耿直、辦事雷厲風行、能與干部職工同甘共苦、艱苦創(chuàng)業(yè),深受大家好評。
50年代在祖國建設最需要時,他離開家鄉(xiāng)福州市自愿報名參加鐵路建設艱苦創(chuàng)業(yè)隊(鐵道兵),后又轉到黑龍江建設兵團,在祖國需要的地方整整工作了二十五年才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在長龍華僑農場工作期間,“推行廠長責任制”取得顯著經濟效益,獲得1989年省僑辦省人事局的嘉獎。同年九月被中共連江縣評為“關心支持教育事業(yè)最佳公仆”。
特別是到我廠工作期間,面臨企業(yè)停產、產業(yè)結構調整、產品庫存大量積壓、資金嚴重不足等困難下,身為廠長他能身先士卒,不計較個人報酬,忍辱負重,克服各種困難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做好各項工作,與干部職工一道共度難關,表現了一位廠領導的風范。
王輝同志退休之后,仍然關心著企業(yè),不但理解支持企業(yè)的改革改制,同時提出很多寶貴意見,為企業(yè)的安定、穩(wěn)定出謀獻策。尤其是在防腐倡廉方面,立場堅定、旗幟鮮明、敢于針鋒相對地同腐敗分子作斗爭,面對著威脅、恐嚇,毫不退卻。充分體現出一名共產黨員的高貴品質和肩負的歷史使命。
王輝同志在患病期間,仍然積極參加黨組織生活。尤其是“在保持共產黨員先進性教育活動”中自始至終參加各項活動,時刻不忘共產黨員的宗旨。積極履行黨員的權利和義務,按時交納黨費,是我們黨員的楷模。
王輝同志病重期間,廠領導十分關心、干部群眾也十分惦記,并多次上門慰問、看望。對他頑強地與病魔抗爭,充分表現出豁達地胸懷和樂觀精神所震撼。
父親單位的悼詞是對父親一生最好的總結和評價。雖然他后來離開了北大荒、離開了他那么摯愛的850,但是他的一生都不曾改變一個老兵、一個曾經的墾荒人的優(yōu)秀品質,都在踐行著北大荒的精神:艱苦奮斗,勇于開拓,顧全大局,無私奉獻。真正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他的荒友花國英得知他的離去發(fā)來了唁電:王輝同志永垂不朽!志同松柏清同竹,言可經綸行可師。生前忠節(jié)似松凌霜雪,逝后高風如水照青天。哭君上海一別逝去,盼友來世上海重逢。-----我們這些晚輩真正見識了:在北大荒交下的朋友實乃生死之誼!

花國英伯伯發(fā)來的唁電手跡。

2016年我陪母親再次來到父親二次創(chuàng)業(yè)的長龍華僑農場茶山,如今這里的萬畝茶園現已成為著名地標,人稱:上帝的指紋。走在父親曾經工作過的土地上我們感慨萬千,84歲的母親嗅著青青綠茶仿佛那就是父親留下的一片清香。。。。。。這里的人們還記得:曾經有一位場長叫王輝,這讓母親非常欣慰。
父親的墓地是他生前自己選定的,就在福州的三山陵園。父親安枕于生他養(yǎng)他的閩山福水之間,他特別選擇了臨近鐵路的地方,他說他是鐵道兵出身,喜歡聽火車鳴笛經過的聲音,他還想再回北大荒去看看。我的父親真是:身未葬于黑土地,魂亦歸去北大荒。。。。。。
父親過世后母親始終是由我照顧跟著我生活。2008年在我哥哥50歲也是850建場50周年的時候,我們帶著我76歲高齡的老母親重回850。去看看母親、哥哥和我都魂牽夢繞的地方,去看看仍然健在的父母的那些老朋友老戰(zhàn)友、去看看我父親永遠惦念的黑土地。。。。。。這次回去我們兄妹各自帶上自己的兒女,想讓他們看看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奮斗、爸爸媽媽出生并成長的地方。哥哥的女兒和我的兒子都是在福州出生長大,完全不了解在祖國的大東北有個曾經的北大荒,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曾經在這里改天換地、甘灑熱血共寫青春;自己爸爸或者媽媽又是在怎樣的環(huán)境下出生成長的。我們這次重返850不僅僅是幫母親圓她回去看看的夢,更是想讓我們的兒女能夠記住北大荒,記住這個地方、記住這里的人們、記住這里的精神。
我的母親曾經發(fā)表過一篇文章《平淡人生》 ,她在這篇自撰體文章中詳實地記敘了我父母在北大荒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擁有北大荒這段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經歷華彩了我父母的美麗人生??催^我母親這篇文章的人無不感動淚流。連集美學校母親曾經的老師讀后都老淚漣漣徹夜不眠,師生聚會時特意找到我母親問候并行禮致敬。母親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的歸僑,在《平淡人生》一文的結尾母親這樣寫到: 面對“誠毅”二字,我可以對校主嘉庚先生說:您的學生——我——許小妙問心無愧;面對祖**親我可以說 : 我是您懷抱里最忠誠的女兒。作為他們的女兒,我為我父母的平淡人生喝彩,我更為我有這樣的父親母親感到無比的自豪 !!!

我的父母相濡以沫48載 ,無悔今生!
我是在參加了1978年的高考后離開850出去上大學,畢業(yè)后先是成為了一名人民教師,后來下海經商,現在我已經退休了。在我的人生中也遇到了很多的困難挫折,但是我都咬牙克服挺過來了。也許是因為在我的身體里天然地攜帶著墾荒者的基因;也許是在我的血管里流淌著墾荒人的血液;也許是我從小就受到了墾荒人潛移默化的教育;也許是墾荒人將他們的精神鑄就了我的靈魂,使我骨子里天生就存有一股百折不撓的拼勁,讓我在人生路上從不畏懼勇往直前。
“850”這個特定的名字,不僅僅影響了我父母那輩人的一生,同時也影響了我們墾荒者第二代人的一生,我相信將來還會影響到我們的下一代和后輩人。父輩們把他們的青春和熱血毫無保留地貢獻給了那片黑土地,他們的英名已經化作了不朽的豐碑,如今繁榮富饒的北大倉就是對他們當初艱苦卓絕的最美回報。祖國不會忘記他們,歷史更不會磨滅他們,子孫后代會代代相傳銘記他們。
“850”——是我們永不忘卻的記憶!
荒二代:紅 2018年5月于南國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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