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民:愚公毛澤東——紀念毛主席誕辰122周年
【破土編者按】今天,面對后冷戰(zhàn)時代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陷入低潮的現(xiàn)實,同時由于屈服于民族主義、國家主義的強勢話語,人們在談論毛 澤東的歷史功勛時,往往從民族復興的角度立論:結束了中國四分五裂的局面,建立了獨立完整、門類齊全的工業(yè)體系,有效地保衛(wèi)了國家安全,等等……這些當然 都是事實,但絕不是毛澤東的全部。實際上,實現(xiàn)人類解放,確立人民的主體性,才是毛澤東真正念茲在茲的主要目標,而這也是共產(chǎn)主義理想的核心內(nèi)容。
今天,為紀念毛澤東誕辰122周年,破土編輯了《愚公毛澤東》一文,作者主要從確立人民主體性的角度,重新闡釋了毛澤東。破土認為,作者的觀點是有新意的,提供了理解毛澤東和文化大革命的新視角。
編者按:自從毛澤東在中共七大上做了題為《愚公移山》閉幕詞之后,這個典故在中國逐漸變的家喻戶曉,“愚公移 山”從此也成為表現(xiàn)中華民族堅韌不拔,不懈奮斗的精神特質(zhì)的典型用語。而實際上“愚公”也是毛主席的自況,人們耳熟能詳?shù)?ldquo;三座大山”就是他“移山”工程 的得意之筆??墒敲飨髞硪部吹缴诫m移走了,可是根還在,在一些人的思想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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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移山”是《列子.湯問》的一個著名典故,自從毛澤東在中共七大上做了題為《愚公移山》閉幕詞之后,這個典故在中國逐漸變的家喻戶曉,“愚公移山”從此也成為表現(xiàn)中華民族堅韌不拔,不懈奮斗的精神特質(zhì)的典型用語。
人們也許沒有想到的是,“愚公”其實正是毛澤東的一種自況。毛澤東終其一生,都在像愚公那樣挖山不止,不懈怠,不放棄,不言敗。應該說,大部分 的“移山”工程,他干的都很成功,年齡稍長的中國人耳熟能詳?shù)?ldquo;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三座大山”等都曾經(jīng)被成功地移除過,但最后一次“移山” 工程,我指的是文革,他卻干的很不成功,在他去世之后,伴隨著一次懦弱的政變,文革成了一場慘敗。
現(xiàn)在我們要追問的是:毛澤東想要一個什么樣的社會?他想通過文革移走的“山”指的是什么?文革為什么會失敗?
毛澤東是追求徹底民主的
1945年7月初,毛澤東在延安窯洞中,問從國統(tǒng)區(qū)來訪的黃炎培有什么感想。黃炎培說,他六十多年耳聞目睹,真所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 焉”,一人,一家,一團體,一地方,乃至一國,都沒有能跳出這周期率的支配力。一部歷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榮取辱”的也有, 總之沒有能跳出這周期率。他希望中共找出一條新路,跳出這周期率的支配。毛澤東對曰:“我們已經(jīng)找到新路,我們能跳出這周期率。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 人民來監(jiān)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黃炎培點頭稱是:“把民主來打破這周期率,怕是有效的。”
這個“窯洞對”的故事,近年來被引用的比率相當高。有些人想以此提醒執(zhí)政黨履行歷史承諾,也有人想以此來證明毛澤東自食前言,甚至干脆就是大言 欺世。但在我看來,毛澤東對這個承諾是相當認真的,并且始終在以極大的努力尋找他所說的“民主新路”,直至最后發(fā)動以“大民主”為主要特征的文化大革命。
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探尋“民主新路”的一個重要方式,就是發(fā)動“政治運動”,動員幾千年一直被排除在政治進程之外,因此對政治冷感麻木的民眾 “人人起來負責”。今天由于長期的妖魔化,政治運動似乎成了“瘋狂”的代名詞。但實際情況并不是這樣的,歷史的真實是:“政治運動”確實在很大程度上發(fā)揮 了“人民監(jiān)督政府”和“人人起來負責”這兩個基本的民主功能,這可以解釋新中國前三十年,干部隊伍為什么基本是廉潔的,為什么沒有出現(xiàn)尾大不掉的“既得利 益集團”(1970年代末,一恢復高考制度,幾乎所有的考生都覺得自己面前有無限豐富的可能性,原因就在于,由于壟斷性的利益集團的缺位,對社會下層的學 子來說,向上提升的機會是充分開放的)。
從邏輯上說,政治運動的合法性與一黨執(zhí)政的合法性應該是同時存在的,否定了一方的合法性就等于否定了另一方的合法性。因為在一黨執(zhí)政的情況下, 精英對精英的橫向監(jiān)督變得不再可能,因此,只有通過政治運動的方式開辟人民群眾對精英進行縱向監(jiān)督的渠道,才能防止執(zhí)政精英的變質(zhì)和腐敗。既堅持一黨執(zhí)政 又否定政治運動,實際上等于拒絕任何監(jiān)督。1980年代以來,執(zhí)政黨宣布“20年內(nèi)不搞政治運動”,同時又明確拒絕全盤西化,不搞三權分立,演變到了今 天,已經(jīng)到了“不反腐敗亡國,反腐敗亡黨”的地步,豈非偶然?
毛澤東的以政治運動的方式監(jiān)督執(zhí)政精英的努力,也得到了“窯洞對”另一方黃炎培的認同。1952年8月4日,黃炎培出席毛澤東主持的全國政協(xié)常 委會議,當天晚餐后毛澤東向各個黨派征求意見,黃表示:“三五反勝利結果,證明1945年在延安毛主席答復中共能用民主打破歷史傳統(tǒng)的興亡反復的周期率是 正確的。”當其時也,黃已逾74歲,親身經(jīng)歷了從晚清到民國,再到新中國的政治制度的變化,他的話當是肺腑之言。
關于民主,毛澤東還有一段比“窯洞對”更為透徹的論述。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之交,在經(jīng)歷了廬山會議上關于大躍進的爭論之后,毛澤東曾專門抽 時間帶著幾個“秀才”閱讀蘇聯(lián)的《政治經(jīng)濟學教科書》,并做了大量批注和談話,后來由“秀才”之一的鄧力群出版了一本《毛澤東讀社會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批注與 談話》。
根據(jù)“批注與談話”記載,蘇聯(lián)教科書在第23章,講到1936年蘇聯(lián)新憲法時,論述了蘇聯(lián)公民或勞動者享有的各種權利,包括“勞動權利,休息權 利,受教育權利,年老、患病及喪失勞動能力時獲得物質(zhì)保證的權利”。毛澤東在這段文字旁醒目地批注道:“最大的權利是管理國家”,并發(fā)表議論說:“這里講 到蘇聯(lián)勞動者享受的各種權利時,沒有講到勞動者管理國家、管理軍隊、管理各種企業(yè)、管理文化教育的權利。實際上,這是社會主義制度下勞動者最大的權利,最 根本的權利。沒有這種權利,勞動者的工作權、休息權、受教育權等等權利,就沒有保證。”
從“窯洞對”到“批注與談話”,我們發(fā)現(xiàn)毛澤東對民主的理解有了重大變化,他已經(jīng)不再單純地滿足于“人民監(jiān)督政府”了,也不再籠統(tǒng)地談論“人人起來負責”了,而是要把“勞動者管理國家、管理軍隊、管理各種企業(yè)、管理文化教育的權利”作為民主的主要內(nèi)涵——由充分實現(xiàn)了主體性的勞動者(人民)直接而不是假手他人管理國家——只有這樣,才算真正實現(xiàn)了人民民主。
毛澤東在大躍進遭遇挫折后開始思考這些問題是大有深意的。大躍進為什么沒有達到預期的目標?直接的原因當然是干部隊伍中普遍存在的“瞎指揮”、 “浮夸風”、“共產(chǎn)風”等問題,那么,在社會主義制度基本確立之后為什么還會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很明顯,是干部為了追求自己的政績而犧牲了人民的利益。解決這 些問題,對干部進行教育、整風等都是必要的,但如何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呢?
很顯然,毛澤東的答案是:必須真正落實人民 “最大的權利”,即管理國家的權利。在資本主義社會,人民受到權力和資本的雙重統(tǒng)治,社會主義制度建立之后,資本對人的統(tǒng)治消失了,但是權力對人的支配還 存在,所以要在無產(chǎn)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要在解決了資本對人的支配之后,解決權力對人的支配,以實現(xiàn)最徹底的解放,將傳統(tǒng)的由權力主導的國家社會主義,升 級為人民社會主義。
1965年,毛澤東重上井岡山,他在山上又有過一次關于民主問題的重要談話,時任江西省公安廳廳長的王卓超后來回憶道:“記得那天下午主席像老 師考學生一樣問我們井岡山精神是什么。我們回答說艱苦奮斗。他笑了,叫我們再想想,說艱苦奮斗只是一個方向,只是一點,還差兩點,要從制度方向想。汪東興 加了一條支部建在連上。主席點點頭,繼續(xù)說:在井岡山時,我們摸索了一套好制度、好作風,現(xiàn)在比較提倡的是艱苦奮斗,得到重視的是支部建在連上,忽視的是士兵委員會。支 部建在連上,隨著我們掌握政權,現(xiàn)在全國各行各業(yè)都建有黨的組織,成為領導機構。黨的力量加強了。但自覺接受群眾監(jiān)督,實行政治民主,保證我們黨不脫離群 眾,比井岡山時士兵委員會就要差多了。全國性的政治民主更沒有形成為一種制度、一種有效的方式,井岡山時期士兵委員會是有很大作用的。主席將井岡山士兵委 員會的作用提到一個很重要的地位,他重新提起《井岡山的斗爭》一文中他寫過的話:‘中國不但人民需要民主主義,軍隊也需要民主主義。軍隊內(nèi)的民主主義制 度,將是破壞封建雇傭軍隊的一個重要的武器’”。
此時正是文革的前夜,毛澤東重上井岡山不是單純的懷舊,其本身就是一個引人注目的政治行動。這段談話表明,毛澤東正在考慮“全國性的政治民主” 以及民主如何形成制度,如何才能找到民主實現(xiàn)的“有效的方式”等問題。在毛澤東看來,像“士兵委員會”這樣的可以對“黨支部”進行監(jiān)督和制衡,并參與連隊 管理的群眾組織,將成為中國實行民主的一個重要方式。從這些批注和談話中流露出的思想,我們已經(jīng)可以看到一點文革時毛澤東所采取的一些重大舉措的端倪了。
愚公毛澤東的難題
那么,文革前夜的毛澤東,其所面臨的社會結構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況呢?一般用“兩個階級,一個階層”來概括,即工人階級、農(nóng)民階級和知識分子階 層。但這種概括其實忽略了一個當時最強有力的階層,即干部/官僚階層(或者叫“黨-國精英”階層)。這個階層曾經(jīng)是中國革命的中堅和領導力量——由于中國 革命被迫選擇了武裝斗爭的道路,在漫長的戰(zhàn)爭年代,培育出了千千萬萬的各級干部,新中國成立后,他們順理成章地成了各個地方、各個部門的領導。由于中國革 命取得了極其輝煌的勝利,他們因此在社會上享有崇高威望,斗爭經(jīng)驗豐富,具有捍衛(wèi)政權的強烈意志,并且控制著包括黨、政、軍、人、財、物在內(nèi)的全部資源。
當時的中國,在經(jīng)歷了長時間大規(guī)模的急風暴雨般的自下而上的革命洗禮之后,原有的既得利益集團或曰精英集團,已經(jīng)蕩然無存——地主階級已經(jīng)被從 政治上消滅了;民族資產(chǎn)階級在敲鑼打鼓地宣布接受社會主義改造之后,也已經(jīng)被贖買;帝國主義勢力已經(jīng)退出中國;知識分子表示擁護社會主義,處于被改造的狀 態(tài)——唯一有組織的強大力量,就是干部/官僚階層。在中國這座伊甸園里,干部/官僚儼然龐然大物,沒有天敵:工人農(nóng)民對他們表示擁護,知識分子也很恭順。
毛澤東的“移山”工程,至此遇到了最后一座。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是,要搞“全國性的政治民主”,落實勞動者管理國家的權利,就必須要動干部/官 僚階層的奶酪。但對毛澤東來說,麻煩在于這個政治精英階層是他在長期的革命和戰(zhàn)爭年代親手創(chuàng)造和培育的,并在他的帶領下從勝利走向勝利,絕不可能也不應該 像對待“國民黨反動派”那樣用徹底推翻的方式來對待。如果毛澤東能夠成功找到解構官僚權力的辦法,或者將人民群眾組織起來構成有效制衡,則中國不難從此走 上民主的坦途,社會主義制度也因此變得不可動搖,反之,如果聽任干部/官僚階層控制一切,則一旦干部/官僚階層在他身后轉而利用自己掌握的權力追求自身利 益的最大化(也就是毛澤東最擔心的“搞修正主義”),則中國革命就會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已經(jīng)獲得的革命果實也很可能大部或全部的喪失。
當然,到毛澤東發(fā)動文革的時候為止,這個干部/官僚階層基本還是紅色的,它的革命銳氣和理想主義色彩還沒有完全褪去,但在人民群眾缺乏主體意識 和民主權利,不能對其進行有效制約的情況下,“紅色”有可能變成“灰色”,甚至有可能變成“黑色”,但也恰恰是因為干部/官僚階層還是“紅色”的,不僅黨 內(nèi)干部對文革不理解,甚至黨外干部也看不懂。在“文化大革命”高潮中的1967年國慶節(jié),民革中央副主席張治中在天安門城樓上觀禮時,曾親口向毛澤東道出 了自己疑惑:“主席,你走得太快了,我們跟不上!我一向以為共產(chǎn)黨的干部都是好的,怎么一下子這么多的好干部都變成了走資派了?”但后來的歷史證明,是毛 澤東而不是別的什么人才真正看透了干部/官僚階層的本質(zhì)及其演變趨勢。
縱觀整個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我們會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的由干部/官僚階層壟斷一切的社會主義,必定是一種不穩(wěn)定的、暫時的狀態(tài)。其前景,要么是繼續(xù)向 前,走向“自由人的聯(lián)合體”,建立一個人民擁有“管理國家、管理軍隊、管理各種企業(yè)、管理文化教育的權利”的人民社會主義;要么是向后倒退,回歸“世界主 流文明”,在社會主義的廢墟上重建資本主義,二者必居其一。當然,唯一的例外似乎是朝鮮,由于國內(nèi)外特殊因素的影響,朝鮮變成了一塊傳統(tǒng)社會主義的化石。
這兩種可能性,后一種變成現(xiàn)實的幾率最大,而且?guī)缀醭闪怂星吧鐣髁x國家的一個規(guī)律性現(xiàn)象。主流學者對此做出了各種各樣的解釋,甚至搬出了 “世界潮流”來作終極原因。但在我看來,這僅僅是因為,干部/官僚階層在傳統(tǒng)社會主義國家沒有天敵,在列寧、毛澤東這樣對干部/官僚階層蛻變的可能高度警 覺的并有能力抑制這一趨勢的領袖去世之后,如果干部/官僚階層決定要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來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那就幾乎沒有什么力量能夠阻止它。而干部 /官僚階層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結果,必然會打破所有關于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論述和制度框架,使復辟資本主義成為“潮流”。至于前面談到的第一種可能,則 除了中國文化大革命所進行的悲壯實驗之外,在整個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史上付之闕如,究其原因,也在于干部/官僚階層的壟斷性權力。
實際上,由于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干部/官僚階層長期保持紅色,所以馬克思主義的經(jīng)典作家在描述社會主義的時候總是徹底堅持民主的。在他們看來,經(jīng)濟當然是建設社會主義的必要條件,但并不是充分條件。只有人民直接當家作主,而不是由新的統(tǒng)治集團來統(tǒng)治的社會,才稱得上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不是換新的一群人作主人,而是要徹底改變權力的概念。所 以,無論是馬克思、恩格斯還是列寧,都一再高度評價“巴黎公社的原則”:一是普選產(chǎn)生公職人員;二是一切公職人員的工資相當于熟練工人的工資;三是人民群 眾監(jiān)督并可隨時罷免公職人員。恩格斯認為,只有堅持這些措施才能夠可靠地“防止國家和國家機關由社會公仆變?yōu)樯鐣魅?rdquo;。
需要強調(diào)的是,盡管干部/官僚階層在客觀上構成了社會主義革命向縱深發(fā)展的障礙,但毛澤東絕不是要否定這個階層在革命和戰(zhàn)爭年 代所建立的歷史功勛,也不是要否認他們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所發(fā)揮的巨大作用。事實上,毛澤東也一直希望大部分干部能夠理解文化大革命,跟上他前進的步伐, 為人民再立新功。他把紀登奎樹為“三個正確對待”(正確對待自己,正確對待群眾,正確對待文化大革命)的典型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和林彪簡單地把文革歸納為 “就是要革那些革過命的人的命”不同,毛澤東一直認為百分之九十五的干部是好的或比較好的,需要打倒的僅僅是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而其中的 大部分人也僅僅是教育和思想改造問題。當然,這個階層后來的實際表現(xiàn)和毛澤東的判斷有很大出入,但這是另外一個話題了。
愚公毛澤東的努力
文化大革命可以說是“徹底改變權力的概念”的一次偉大的嘗試,是對官僚壟斷權力的一次史無前例的沖擊,是和西方的精英民主根本不同的人民民主的一次偉大實驗,概括來說,文革的大民主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的內(nèi)容:
一是人民群眾擁有了“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的權利。
這一束稱為“四大自由”的權利核心是張貼大字報的自由。大字報的最大特點是拆除了表達權的全部門檻,無論是地位、財產(chǎn)、文化水平等,都不再構成 表達的障礙。在“四大自由”被發(fā)明以前,表達權一直是被精英階層所壟斷的,一個普通群眾,如果既不是干部又不是記者,既不是教授又不是研究員,那么想在報 紙上發(fā)表文章或者在電臺發(fā)表談話,是極其困難的。而“四大自由”的出現(xiàn)使得即便是最底層的群眾也可以在不經(jīng)過精英許可的情況下,直接行使表達權,他們因此 擁有了監(jiān)督精英階層的有效輿論/政治手段。這種自由在人類歷史上是空前的,“四大自由”的出現(xiàn)把中國推上了世界人權發(fā)展的最高階段。
今天站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回看四大自由,就更能體會它的偉大意義。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等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當中,網(wǎng)上的輿論對 中國政治生態(tài)和公共政策的影響是深刻的,我們不能想象,取消了互聯(lián)網(wǎng),中國會變成什么樣子?所以我認為,凡是熱愛互聯(lián)網(wǎng)的人,都應該對“大鳴、大放、大字 報、大辯論”等四大自由持同情和理解的態(tài)度。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載有“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等四大自由權的1975年《憲法》,是人類歷史上一份 空前偉大的法律文件,它超越了《拿破侖法典》,也超越了被中國精英視為圣物“五月花號文件”。
用“四大自由”的手段對干部/官僚進行監(jiān)督,一個最被人詬病的方面是有些批判和指控并沒有事實根據(jù),這也成了它后來被取消的一個主要借口。但事 實上,由于勞動群眾和干部之間存在著嚴重的信息不對稱,所以“舉證責任倒置”就成了群眾監(jiān)督干部時的一種必然選擇,而官員在民眾的質(zhì)疑面前有義務自證清 白,這也是當今政治文明的一個通例。一味強調(diào)“誰主張,誰舉證”,則在客觀上保護了擁有絕對信息優(yōu)勢的干部/官僚集團。
二是大眾擁有了空前的社團自由。
有組織的少數(shù)永遠可以戰(zhàn)勝無組織的多數(shù),這幾乎可以說是一條萬古不易的真理。從奴隸時代開始,統(tǒng)治精英在總人口中總是居于少數(shù),他們之所以能夠長期統(tǒng)治占總人口絕大多數(shù)的大眾,也不外乎因為他們是有組織的,而大眾是一盤散沙的。
從某種程度上說,在文革時期,尤其是初期的三年,是人類歷史上社團自由程度最高的時期:不用申請,也不用注冊,幾個人一商量,一個新的政治社團 就產(chǎn)生了。如果考慮到只是在進入21世紀后,一些最為寬容北歐國家才剛剛達到成立社團無須注冊的程度,我們就能夠意識到當時中國人民所享有的社團自由是世 界所僅見的。
文革的群眾組織,其雛形和靈感應該是來自井岡山時期的“士兵委員會”,如果假以時日,它定能成長人民群眾自我管理、自我教育、發(fā)育自身的政治主 體性、訓練政治參與能力的主要組織形式,并成為人民群眾監(jiān)督官僚的主要抓手和行使“對一切事務管理權”的主要平臺,它將使社會主義中的“社會”二字名至實 歸,為創(chuàng)建一個真正的社會主義的“小政府,大社會”國家創(chuàng)造條件。
三是創(chuàng)立了勞動群眾可以直接參與行使管理權的“革命委員會”制。
革命委員會是文化大革命期間中國各級政權的組織形式,簡稱革委會。1967年上海首先發(fā)起一月風暴奪權運動,由群眾組織奪取中共上海市委和上海 市各級政府的權力,組織一個效法巴黎公社的大民主政權機構,并命名為上海人民公社,幾天后在毛澤東的建議下,改名為“革命委員會”,在文革中,全國各級政 權,從省一級到工廠、學校的政權機構全都建立了革命委員會。
革命委員會實行一元化領導方式,取消黨和政府的分別,合為一體,人員采取“三結合”方式,即包括能夠正確對待文革的“革命領導干部”,群眾組織 代表,和部隊軍管代表組成。在這種機構中,干部由于熟悉業(yè)務,一般負責日常業(yè)務,工農(nóng)兵代表掌管大政方針,群眾組織代表維護本單位下層人員的利益。
“革命委員會”可以說是毛澤東在“批注與談話”中談到的“最大的權利是管理國家”的具體化,這一組織形式使得各級政權和管理機構中,都有來人民群眾的新鮮血液,人民群眾也開始通過這種形式直接行使對國家、企業(yè)、文化機構等的管理權。即 便是在中央政府中,也有陳永貴、吳桂賢這些來自基層的工農(nóng)干部。為了防止這些人再次脫離群眾,蛻變?yōu)榱桉{于人民群眾之上的官僚精英,毛澤東還根據(jù)陳永貴的 經(jīng)驗,專門制定了“三三制”的原則,即三分之一時間在中央工作,三分之一時間回原單位工作,三分之一時間到基層搞調(diào)查研究,這套制度保證了中央最高層和人 民群眾具有直接的血肉聯(lián)系,使任何違背人民群眾利益的方案都很難通過。
總之,文革無疑是中國實現(xiàn)民主理想的一次偉大嘗試,如果說文革有什么問題的話,那就是它失敗了。
愚公毛澤東為什么失???
文革之所以失敗,一個直接的原因是文革關于大民主的實驗,威脅了干部/官僚階層對權力的壟斷,因此也招致了他們本能的或有意識的抵制。其中標志 性的事件,就是1967年的武漢“720事件”:受干部/官僚支持的群眾組織和一部分部隊,在明知毛澤東坐鎮(zhèn)的武漢的情況下,仍然綁架了中央代表王力,蓄 意造成了非常嚴重的形勢,毛澤東不得不緊急離開武漢轉往上海,用當事人王力的話說,毛澤東蒙受了他成為黨的領袖以來的空前恥辱。毛澤東意識到文革所希望達 到的目標不可能一蹴而就,而要靠多次才能達到,為避免迫在眼前的內(nèi)戰(zhàn)危機和全國徹底的無政府狀態(tài),被迫對文革的進程作出重大調(diào)整。
而在我看來,這仍然不過是一個表面上的原因,根本的原因在于,毛澤東當時所希望喚起的“上帝”——主要是工人階級——對毛澤東的“移山”工程是 半心半意的。在文革中,學生紅衛(wèi)兵只是一股突擊力量,并不能決定整個文革的勝負,農(nóng)民則基本上置身事外,官僚既然成了文革的對象,因此文革的勝負就取決工 人階級的態(tài)度。毛澤東曾經(jīng)發(fā)出過“工人階級必須領導一切”的號召,對工人階級寄予厚望。表面上看起來,工人階級也熱烈地響應了毛澤東的號召,積極參與了各 級革命委員會的“三結合”領導班子,并組織了“工宣隊”進駐各“上層建筑”,但實際上,工人階級作為一個整體,對文革的意義并沒有能夠真正的理解。
在這個問題上,最明顯的表現(xiàn)就是工人階級在“起來”之后,很快就分成了兩大派,即造反派和“保皇派”,陷入派性之爭無法自拔,這不僅嚴重削弱了 工人階級的力量,而且給了受到重創(chuàng)的干部/官僚階層以整頓派性為名東山再起的借口,即使在毛澤東明確發(fā)出了“工人階級內(nèi)部沒有根本的利害沖突,沒有必要分 成勢不兩立的兩大派”之后,情況仍然沒有根本改善。在文革激烈復雜的政治博弈中,在干部/官僚無法動用軍隊、警察等國家機器鎮(zhèn)壓造反群眾的情況下,“?;?派”客觀上扮演了干部/官僚近衛(wèi)軍的角色,成了“武斗”的主要挑起者,在“720事件”中沖鋒在前,逼走毛澤東的“百萬雄師”,其基本成員正是工人。
?;逝傻那闆r是這樣,造反派的表現(xiàn)也非常令人失望。首先,造反派的組織嚴重不純,有一些敵視紅色政權的人,以響應文革造反的名義混入了造反派隊 伍;其次,許多造反派個人主義、山頭主義思想嚴重,眼睛里只有個人利益、山頭利益而沒有階級利益。即便是在文革搞得最好的上海,王洪文領導的工總司中也有 大量這樣的人;第三,由于這些人并沒有真正理解文革的意義,只是想通過文革來牟取個人利益,因此他們極力想壟斷文革的解釋權、話語權,于是就表現(xiàn)的唯我獨 革,唯我獨左,把一切推向極端,結果敗壞了文化革命的聲譽,也使他們自己陷入了政治孤立的境地。
今天,每一個真誠的社會主義者,都應該認真地總結文革失敗的教訓。
在文革中,中國工人階級之所以會呈現(xiàn)出這樣一種政治不成熟的狀態(tài),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工人階級是文革前“十七年”體制的最大受益者——他們的政 治地位很高,社會聲望很好,福利待遇也優(yōu)于許多其他社會階層。單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們是這個社會的穩(wěn)定力量而不是革命力量,既然一切都這么好,為什么要造 反呢?
但工人階級沒有意識到的是,如果他們不能像毛澤東所希望的那樣起來占領上層建筑,作為一種團結的、革命的力量直接掌握國家的管理權,則他們現(xiàn)有 的地位和利益會在一種名叫“改革”的歷史進程中喪失殆盡。在這個意義上,說文革失敗于工人階級的政治不成熟,并不為過。在九十年代后期我們已經(jīng)看到了,三 千萬工人的工作崗位,作為一種改制的代價,被輕易地“付出”了,工人階級已淪為弱勢群體。今后,工人階級為自己的政治不成熟和文革的失敗,還將繼續(xù)付出更 多的代價,究竟伊于胡底現(xiàn)在還很難說,但歷史女神不會在短時間內(nèi)給工人階級第二次機會,則是可以肯定的。
愚公移山所以成功,其實取決于這樣兩個因素:第一,愚公本人敢于向不可能挑戰(zhàn),挖山不止,永不放棄;第二,被感動“上帝”(即 毛澤東所指的人民)的傾情加入,這是“移山”成功的關鍵一環(huán)。但在文革這部威武雄壯的歷史活劇的舞臺上,愚公出現(xiàn)了,“上帝”半心半意的出現(xiàn)了一下,又很 快退出了舞臺。
在“720事件”后,李訥及毛澤東身邊的人,都曾聽到毛澤東吟一句詩:“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開始李訥還以為毛澤東是感嘆被審查 的王、關、戚等人,后來才意識到毛澤東是在感嘆他自己——很可能,“愚公”毛澤東意識到,在這次“移山”工程中,他無法徹底感動他的“上帝”了,“移山” 工程必有曲折甚至反復,也許在他的有生之年,“移山”都無法實現(xiàn)了。
如何面對愚公毛澤東的遺產(chǎn)
文革不是敗于1976年,也不是敗于在一份文件中被“徹底否定”,而是敗于1967年那個炎熱的夏季。從那時起,文革被迫偏離了它原來的目標, 以一種夾生飯的形式曖昧地延續(xù)著。在中國一勞永逸地實現(xiàn)人民民主,落實勞動者管理國家權利的機會,至少暫時地失去了。已經(jīng)“運去”的毛澤東,也無力根本挽 回這種局面,實現(xiàn)民主的希望,被推向遙遠的將來。文革的主觀條件是成熟的,因為毛澤東是清醒的,知道自己的目標,但文革的客觀條件是不成熟的,因為干部/ 官僚階層的“紅色”猶在,“上帝”/工人階級對毛澤東的努力將信將疑,文革因此不可避免地失敗了。但盡管如此,毛澤東卻已經(jīng)證明,建立一個不同于資產(chǎn)階級 民主的人民民主社會是完全可能的,后人所要做的,就是把這種可能性變成現(xiàn)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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