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寧《帝國主義論》揭示了20世紀初資本主義的發(fā)展趨勢，在21世紀的今天仍然具有重要的理論、方法和現實價值，對于我們深刻認識當代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采取的各種戰(zhàn)略策略依然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1916年，列寧撰寫《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通俗的論述)》(以下簡稱《帝國主義論》)闡發(fā)帝國主義理論，有力指導和推動了俄國十月革命的發(fā)生發(fā)展，極大促進20世紀殖民地半殖民地民族解放運動和反帝反封建斗爭的開展。然而，百余年后，有人認為，帝國主義并不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有人稱，100多年來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否定了列寧有關帝國主義是垂死、腐朽資本主義的判斷;有人甚至將東歐劇變、蘇聯解體歸咎于帝國主義論。事實上，列寧帝國主義論在20世紀初的世界政治經濟背景和革命形勢下具有十分重要的歷史意義，在100多年后的今天，我們依然能看到其閃耀的理論光輝。

帝國主義本質上是壟斷資本主義

資本主義是世界歷史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恩格斯敏銳注意到19世紀后期世界資本主義新出現的壟斷現象，他在《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fā)展》德文第四版中，專門提到資本主義新的生產形式——“托拉斯”問題，并提出在托拉斯中“自由競爭轉變?yōu)閴艛?rdquo;的觀點。20世紀初，世界資本主義從自由競爭階段發(fā)展到壟斷資本主義階段，即帝國主義時代，這便是列寧《帝國主義論》一書的主要研究對象。

《帝國主義論》深入分析資本主義從自由競爭到壟斷的歷程，深刻揭示壟斷資本主義的多維特征。列寧指出，壟斷正是“資本主義發(fā)展的最新階段”的“最新成就”。伴隨著資本主義工業(yè)蓬勃發(fā)展，生產愈發(fā)集中于不斷擴大的企業(yè)，生產集中發(fā)展到一定階段就會導致壟斷，壟斷是資本主義生產集中不斷擴大的必然結果。加之金融資本與工業(yè)資本聯合，加劇了對工人階級的剝削，造成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不可調和的嚴重矛盾，推動資本主義走向帝國主義階段。帝國主義階段的資本，已經變成國際的和壟斷的資本，隨著壟斷程度不斷加深，日益成為資本主義國家經濟基礎。列寧對壟斷資本主義形成及基本特征的科學分析，開辟了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新篇章，遠超同時代的盧森堡、布哈林、霍布森和希法亭等人的研究，對后來的世界體系論、依附理論和壟斷資本主義理論產生深遠影響。

圖為1947年莫斯科外國文書籍出版局出版的《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封面 資料圖片

當代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并未改變帝國主義的壟斷本質，反而強化了金融資本的統(tǒng)治地位。與19世紀末20世紀初列寧所觀察到的資本主義壟斷相比，今天的壟斷資本主義更加復雜、隱蔽和多樣化。

在壟斷形式上，資本主義已經從私人壟斷發(fā)展為國家壟斷，特別是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的高速發(fā)展以及信息技術的廣泛運用，壟斷的國際化特征不斷加劇。在壟斷內容上，除列寧所分析的工業(yè)壟斷和金融寡頭統(tǒng)治外，還出現各種形式的技術壟斷、傳媒和通信渠道壟斷以及以歐美資本主義價值觀為核心的文化產業(yè)壟斷等。當代帝國主義已經覆蓋經濟、政治、軍事和文化等諸多領域，變成一個超級壟斷綜合體。

在壟斷影響上，憑借全球化風潮，金融寡頭在全球竄動，到處興風作浪。以美國為例，數據顯示，2023年美國金融部門總資產為138.56萬億美元，占國家總資產(480.44萬億美元)的28.84%，相當于同年美國GDP(27.72萬億美元)的500%。同年，美國股市總市值達到50.78萬億美元，是GDP(27.72萬億)的183.19%。這些數據表明，美國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金融帝國。

實際上，美國不僅金融資本規(guī)模巨大，而且通過操縱全球支付清算系統(tǒng)建立金融霸權地位，深度影響當代世界經濟的發(fā)展和國際金融秩序。此外，西方發(fā)達國家主導的跨國公司掌控世界上約80%的專利權，基本壟斷國際技術貿易。他們?yōu)楂@取高額壟斷利潤，不斷強化技術壟斷，竭力推動本國政府大搞貿易保護主義，給世界經濟的有序發(fā)展帶來消極影響。

當代西方著名馬克思主義學者大衛(wèi)·哈維明確指出，當代資本主義就是“新帝國主義”。約翰·貝拉米·福斯特也認為，當今時代就是“金融帝國主義新階段”。更有論者認為，美國已經從金融帝國主義進入高利貸帝國主義，代表著資本主義“最高階段”之后的沒落階段。無論何種說法，實際上都說明一點——帝國主義的經濟壟斷在深度和廣度上達到新階段，今天的時代依然處于列寧判定的壟斷資本主義時代。

帝國主義是一個矛盾混合體

帝國主義時代是資本主義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矛盾運動不斷加劇的歷史階段。列寧運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科學揭示帝國主義時代內在矛盾及其各種表現形式。帝國主義時代，既存在帝國主義國家內部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也存在帝國主義國家之間、帝國主義和殖民地半殖民地或附屬國之間的矛盾。一言以蔽之，帝國主義是一個矛盾混合體。

列寧注意到，在帝國主義國家內部，資產階級為維護統(tǒng)治地位和壟斷利益，與廣大工人階級的矛盾日益加劇，造成嚴重的經濟、政治和社會危機，革命形勢風起云涌。帝國主義國家為掠奪原材料和對外傾銷過剩商品，加快資本輸出和殖民步伐，帝國主義國家之間的矛盾加劇，最終導致戰(zhàn)爭。如美西戰(zhàn)爭、英布戰(zhàn)爭和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就是帝國主義國家或同盟為瓜分和爭奪殖民地而發(fā)動的戰(zhàn)爭。帝國主義的掠奪和侵略，造成帝國主義時代各種殖民國家形式。列寧指出：“這個時代的典型的國家形式不僅有兩大類國家，即殖民地占有國和殖民地，而且有各種形式的附屬國，它們在政治上、形式上是獨立的，實際上卻被金融和外交方面的依附關系的羅網纏繞著。”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帝國主義時代諸種矛盾激化的結果便是戰(zhàn)爭，戰(zhàn)爭的可能結果就是引發(fā)無產階級革命或殖民地半殖民地國家的民族解放運動。在無產階級革命方面，1917年俄國爆發(fā)反抗沙皇統(tǒng)治的二月革命和反對資產階級臨時政府的十月革命。十月革命的勝利，開辟世界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的新時代。隨后德國在1918年爆發(fā)廣大工人、士兵反對資產階級的蘇維埃革命。匈牙利也于1919年爆發(fā)無產階級革命，成立蘇維埃政府。

歐洲革命持續(xù)爆發(fā)，表明帝國主義國家內部矛盾的激化。就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民族解放運動而言，列寧指出：“在帝國主義時代，殖民地和半殖民地方面進行的民族戰(zhàn)爭不僅很有可能，而且是不可避免的。”概而言之，帝國主義時代是資本主義矛盾的集中爆發(fā)期，“帝國主義是無產階級社會革命的前夜”。

在和平與發(fā)展的時代主題下，盡管殖民帝國主義已不多見，但密網遍布世界的金融壟斷資本主義，是帝國主義在當代的發(fā)展及其內外矛盾的體現。其一，西方國家頻發(fā)各種社會運動，如美國2011年占領華爾街運動、法國2018年“黃背心”運動等，就是資本主義國家內部階級矛盾、民粹主義、政治極化等矛盾不斷加劇的典型案例。其二，西方發(fā)達國家之間存在諸多矛盾，美國為維持霸權地位，與歐盟在地緣政治、軍事和經濟利益上存在各種分歧，不僅未曾消弭，反而有增無減。其三，西方發(fā)達國家從未放棄對廣大發(fā)展中國家進行各種形式的滲透和控制，持續(xù)發(fā)動直接戰(zhàn)爭或代理人戰(zhàn)爭，如2001年阿富汗戰(zhàn)爭、2003年伊拉克戰(zhàn)爭、2011年利比亞戰(zhàn)爭和敘利亞戰(zhàn)爭等。每一場局部沖突無不受到帝國主義勢力影響，整個世界彌漫在不確定性的戰(zhàn)爭陰影中。

凡此種種深刻表明，即使在21世紀的今天，世界依舊無法擺脫帝國主義及霸權主義、強權政治影響，如何反抗帝國主義壓迫，依舊是這個時代面臨的緊迫課題。

帝國主義克服不了自身危機

列寧斷言，帝國主義是寄生和腐朽的資本主義，是垂死的資本主義，是向社會主義過渡的資本主義。但他同時認識到，帝國主義是衰朽的但還沒有完全衰朽，是垂死的但還沒有死亡的資本主義。這種看似矛盾實則辯證的論斷，科學揭示帝國主義的發(fā)展趨勢，與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對資本主義發(fā)展趨勢的分析一脈相承。

當代資本主義始終處于發(fā)展變化中。在生產力方面，西方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憑借優(yōu)勢地位和技術專長，將新科技革命和信息技術成果轉化為現實生產力，推動經濟發(fā)展。在生產關系方面，資本主義國家吸取多次經濟危機的教訓，一方面加強對整個國民經濟發(fā)展的自我調節(jié);另一方面通過一系列社會福利政策，一定程度上緩和國內的階級矛盾。在上層建筑方面，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強化了國家的政治職能，一方面加大國防軍隊開支，以確保本國社會秩序穩(wěn)定和國際地位穩(wěn)固;另一方面通過霸權和強權政治，以資本、政治、文化等手段，不斷給廣大發(fā)展中國家制造發(fā)展難題，以達到掌控全球資源、維持優(yōu)勢地位的目的。

盡管二戰(zhàn)后資本主義社會進行了局部調整，但本質上并沒有改變，實際上更進一步加劇當代資本主義走向腐朽的趨勢。第一，資本主義生產力的發(fā)展和生產關系的局部調整，進一步加大了西方發(fā)達國家的兩極分化和貧富差距。數據顯示，美國前10%的富人人均年收入是后90%人口的9倍多，前1%的富人人均年收入是后90%人口的40倍，而前0.1%的富人人均年收入是后90%人口的196倍之多。法國經濟學家托馬斯·皮凱蒂的《21世紀資本論》發(fā)現，資本回報率總是傾向于超過經濟增長率，所以貧富差距是資本主義固有現象，發(fā)達國家的貧富差距將繼續(xù)擴大。

第二，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為了維持金融資本、先進技術等方面的優(yōu)勢地位，全方位加大對廣大發(fā)展中國家和地區(qū)的盤剝，迫使世界上不少國家陷入政治上獨立而經濟上不能獨立的境地。西方發(fā)達國家還不惜發(fā)動各種形式的貿易戰(zhàn)，大搞科技霸權和強權政治，甚至直接或間接發(fā)動局部戰(zhàn)爭擾亂其他國家發(fā)展節(jié)奏，以維護其霸權地位。這些行徑必將引起廣大發(fā)展中國家和地區(qū)人民的反抗。

第三，當代西方資本主義各種危機頻現。西方發(fā)達國家往往通過大衛(wèi)·哈維在《新帝國主義》一書中所說的“剝奪性積累”，不斷加強技術壟斷并采用合并兼并策略獲利，使全球市場更加動蕩不安，引發(fā)各種危機。特別是在國際金融資本領域，各種結構性危機不斷爆發(fā)，如1990年日本金融危機、1994年墨西哥金融危機、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2008年世界性金融危機和2011年歐債危機，以鐵的事實證明列寧所說的帝國主義腐朽和過渡趨勢。

帝國主義之所以一直存在著腐朽和過渡趨勢，乃是由其壟斷本質決定的?！兜蹏髁x論》指出，帝國主義最深厚的經濟基礎就是壟斷，“這種壟斷是從資本主義生長起來并且處在資本主義、商品生產和競爭的一般環(huán)境里，同這種一般環(huán)境始終有無法解決的矛盾”。因為，在規(guī)定了壟斷價格的范圍內，阻礙技術進步的因素便會相應增長，技術革新就會在一定程度上消失。同時，各種殖民地的壟斷集團、食利者階層不斷擴充，各種形式的資本輸出也會進一步加深資本主義的危機。帝國主義本身消除不了競爭、壟斷和危機，也不可能引導資本主義走向更高級的社會經濟形態(tài)。

列寧《帝國主義論》是科學運用馬克思主義研究人類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的典范。為完成這部著作，列寧查閱大量德文、法文、英文和俄文資料，并作了豐富詳盡的摘錄，撰寫了20本關于帝國主義問題的筆記。列寧堅持運用馬克思主義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來分析帝國主義，同時還批判性借鑒資產階級學者的研究成果，全面論述了科學的帝國主義理論。列寧《帝國主義論》揭示了20世紀初資本主義的發(fā)展趨勢，在21世紀的今天仍然具有重要的理論、方法和現實價值，對于我們深刻認識當代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采取的各種戰(zhàn)略策略依然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作者單位：中山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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